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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深秋的青岛,海景花园酒店八层套房里的,一个叫朱宏兴的人住在这里,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,眼神死死盯着辽宁朝阳警方的最新动态——三天前,同伙左禄博的落网,让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。这个1986年出生的青岛男人,此刻正蜷缩在价值四千元一晚的套房里,像一只受惊的野兽,试图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找到最后一处藏身之地。
谁也不会想到,这个初中文化、无业的“社会闲散人员”,竟能在过去十年里,将中国足球圈搅得天翻地覆。2023年3月,一份《辽宁省朝阳市龙城区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》的公开,揭开了这场足球黑幕的冰山一角:在46项指控中,29项与朱宏兴有关,涉案金额近两千万元,牵扯秦升、金敬道、郝伟等二十余名职业球员和教练。当法官宣判六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时,这个曾在足球圈呼风唤雨的男人,终于低下了他那颗总是高昂的头颅。
破碎的足球梦:从鲁能足校到青岛街头
1998年法国世界杯激战如火如荼,青岛文登路小学五年级的课堂上,男孩子们偷偷传阅着足球海报。很多多人崇拜阿根廷前锋巴蒂斯图塔,朱宏兴也不例外。他会在放学后的足球场上,模仿巴蒂标志性的大力射门,哪怕球常常偏离球门很远。“谁说他踢得不好,他就骂谁”,他小学同学回忆的描述,勾勒出一个好胜心极强的少年形象。
朱宏兴的足球之路起步并不算晚。幼年时,父母曾将他送到延边敖东俱乐部的足球培训班,在延吉度过了两三年的足球启蒙时光。回到青岛后,他进入当地一家足球培训机构继续训练,14岁那年,怀揣着职业球员的梦想,他离开家乡,前往鲁能足校试训。
然而,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。在鲁能足校1986年龄段梯队,他先是从A队被调整到B队,最终因“体能差、天赋不足”被淘汰——全队12分钟跑测试,3200米及格线,他只能跑2800米。当年的队友回忆道:“他根本不是踢球那块料”。这次失败,成了朱宏兴足球梦想破灭的开端。
回到青岛后,朱宏兴放弃了学业,开始“混社会”,他是一些校内校外的小混混们厮混在一起,打架、抢钱成了家常便饭。后来,他通过关系进入青岛海利丰俱乐部梯队,却再次因能力不足未能进入一队。当足球这条路彻底被堵死时,这个曾经热爱足球的少年,开始将目光投向了足球背后的灰色地带。
最初,朱宏兴只是个小赌徒,跟着别人下注猜球。但常年混迹足球圈的经历,让他摸清了比赛背后的“门道”——有些球员为了钱,愿意在场上“放水”。2010年前后,他开始尝试小规模操盘:先通过青岛本地的足球圈朋友联系中乙球员,让他们在比赛中故意失误,自己则在赌球网站下注获利,然后给配合他的朋友球员分钱。刚开始金额不大,一场比赛也就几万元的往来,但这种“低投入高回报”的模式让他尝到了甜头。
2015年,他认识了职业赌徒左禄博,两人一拍即合。左禄博负责对接境外赌球平台和资金结算,朱宏兴则利用自己的足球圈人脉寻找“合作”球员。他们从低级别的中乙、中甲联赛入手,因为这些赛事监管相对宽松,球员收入较低,更容易被收买,而且关注度小,不容易出事。这个我这前多次说过,在中甲特别是中乙那才是假赌黑最泛滥的地方,很多比赛都没有录像也没有记者关注,比赛踢完了就完了,没人去追溯。
但是,随着操作越来越熟练,他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,开始将目标瞄准中超联赛——这个中国足球的顶级赛场,显然这里同,风险更高,也蕴含着更大的赌球利益,这就是叫什么?风浪越大,鱼越贵是吧。
黑色帝国的崛起:从赌球庄家到球员经纪
2016年10月30日,中超联赛最后一轮,辽宁宏运主场迎战江苏苏宁。这场关乎辽足保级的生死战,成了朱宏兴犯罪生涯的转折点。当时,辽足队长找到了朱宏兴,希望通过金钱收买对手球员,确保球队保级。朱宏兴一口答应,开出了800万至1000万元的报价。
他首先联系了延边富德的队长,承诺300万元阻击奖,让其全队奋力阻击辽足的保级竞争对手浙江绿城。
接着,通过在鲁能足校认识的“好朋友”秦升,试图联系江苏苏宁球员踢假球。为了保险起见,他又找到周某,以120万元好处费收买了苏宁主力门将顾超。最终,辽宁宏运1-0击败苏宁,延边富德2-2战平绿城,辽足如愿保级。这场比赛,朱宏兴投入515万元,却为他打开了通往足球黑幕的大门。
此后,被朱宏兴操控的比赛开始“遍地开花”。2017年11月,他通过孙世林联系辽宁宏运门将张某某放水;2021年,三次让南通支云门将施某某在比赛中故意失误;同年,他结识了山东泰山队主力中场金敬道,将操控范围扩大到中超豪门。
2021年12月26日,山东泰山与河北队的比赛成了朱宏兴操控艺术的“巅峰之作”。当时泰山队只要赢球就能提前三轮夺冠,而河北队因欠薪无心恋战。正常情况下,这应该是一场大胜,但朱宏兴为了赌球盈利,需要将进球数控制在两球以内。在他的授意下,金敬道联系队友郭田雨、孙准浩一起踢假球。
比赛中,金敬道开场20分钟助攻得分后,便故意放慢节奏,还提醒积极进攻的郭田雨“慢点踢”。最终,泰山队2-0获胜,刚好达到了他们想要的比分。这场比赛,金敬道下注150万元,赢了150万,郭田雨和孙准浩各赢50万元。
随着赌球生意的壮大,朱宏兴不再满足于单纯的庄家角色。2017年,他在青岛成立了“众人合”体育公司,虽然法人和股东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,但这家注册资本500万元的公司,实际上由他掌控,主要从事球员转会业务。他利用赌球积累的人脉,为球员转会牵线搭桥,从中收取高额回扣。2021年,他帮助天津泰达球员转会至沧州雄狮,以150万元经纪费的名义,与矫喆平分了75万元回扣。
朱宏兴的盈利模式主要分为三大块:一是直接赌球下注获利。他会根据操控球员的承诺,在境外赌球平台大额投注,比如2021年泰山队与河北队的比赛,他不仅让金敬道等人控制比分,自己还下注300万元,最终赢了280万元。二是收取“操盘费”和“好处费”。有些球队或球员想通过假球达到保级、夺冠或个人获利目的时,会主动找他合作,他会根据比赛重要程度收取数十万到数百万不等的费用,辽足保级战中他就收取了800万元服务费。三是球员转会回扣。通过“众人合”体育公司,他以“经纪人”身份介入球员转会,将赌球中建立的球员关系转化为转会资源,赚取经纪费差价,仅2020-2022年间,他通过转会回扣就获利超300万元。
为了规避风险,朱宏兴建立了复杂的资金流转体系。他从不使用自己的银行账户,而是通过左禄博控制的数十个他人账户进行资金往来,大额资金则通过地下钱庄兑换成外币转入境外赌球平台。这种“赌球+经纪”的双轨模式,让他在短短几年内积累了巨额财富,不仅在青岛购置了多套房产,还购买了保时捷、奔驰等豪车。
利益链条的运作:信誉、背叛与末路
在朱宏兴的黑色帝国里,“信誉”是他维系关系的核心。他会记住有用朋友的生日,送上奢侈品礼物;请七八个人吃饭能花掉上万元;即便自己亏损,也要按时支付球员的好处费。2017年操控辽宁宏运与上海申花的比赛时,因出现30万元非法投注,他的收入从80万元降至55万元。当他试图减少10万元好处费时遭到拒绝后,依然全额支付了40万元给张某某,自己只挣了5万元。他在供述中也说:“我可以不赢钱,但一定要保障球员的利益”。
这种“仗义”背后,是精心计算的利益交换。他会为球员垫付赌资,赢了及时返还,输了则记账抵扣;在比赛中场休息时主动为球员下注,用赢来的钱为球员抵账。金敬道就承认,朱宏兴主动帮自己下注赢钱是“维护关系的一种方式”。通过这种方式,朱宏兴构建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,将二十余名职业球员拉下水。
但这个看似牢固的联盟,实则充满了背叛。在帮助辽足保级时,秦升根本没有联系江苏的球员,却谎称“两人不同意赌球但可以帮忙踢假球”,骗取了60万元好处费。当左禄博被抓后,这个利益链条迅速崩塌。2022年12月,朱宏兴开始了他的逃亡之路。
从青岛海景花园酒店到莱西市展格庄村的农家院,再到市北区的出租屋,他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躲藏。期间,他将存有赌球证据的手机、电脑交给朋友“扔进海里”,还录制串供录音,让同伙“别乱说、别多说”。但这一切都是徒劳,2023年1月8日,在走投无路之下,朱宏兴选择了自首。
中国足球的反思:毒瘤与希望
朱宏兴案并非中国足球假赌黑问题的个例。从2001年的“甲B五鼠案”到如今的朱宏兴团伙,二十多年来,赌球、假球始终是中国足球难以根治的毒瘤。朱宏兴之所以能在足球圈呼风唤雨,一方面是因为他精准抓住了行业监管的漏洞——球员转会缺乏透明机制、比赛监督流于形式;另一方面,是“圈子文化”对职业伦理的侵蚀,当“仗义”成为利益交换的遮羞布,当“信誉”被用于构建犯罪网络,中国足球的价值观早已扭曲。
更令人担忧的是,像朱宏兴这样被足球行业淘汰的人,缺乏有效的社会引导和保障机制。他们熟悉足球圈的规则,却又无法通过正当途径实现价值,最终沦为破坏行业的蛀虫。正如一位圈内人所说:“这些人从小没好好读书,提前进入社会后,很容易迷失方向。”
朱宏兴的落网,揭开了中国足球的一道伤疤。但这也可能是重生的契机。近年来,中国足协加大了反赌扫黑力度,建立了球员信用档案,完善了转会监管制度。然而,要彻底清除假赌黑的土壤,不仅需要严厉的打击,更需要重建足球文化——让热爱足球的少年能看到希望,让职业球员坚守伦理底线,让足球回归纯粹的竞技本质。
2023年1月8日,青岛镇江路派出所,朱宏兴走进了自首的大门。此刻,他或许会想起1998年那个模仿巴蒂斯图塔射门的少年,想起在鲁能足校挥洒汗水的日子。只是,那个曾经的足球梦想,早已在利益的漩涡中扭曲、腐烂,最终将他拖入了深渊。朱宏兴的故事,不仅是一个赌徒的悲剧,更是中国足球需要深刻反思的镜子。